市中心那家商厦的首饰柜台里有枚镶着蓝宝石的铂金戒指,与我和妻子的一段故事有关。
凡是女孩,对结婚都有这样的遐想:在大喜之日,伸出手来,让心爱的人在手指上戴上一枚戒指,就此把自己的一生一世交付给他,与他相濡以沫,生死与共。妻当初也不例外。酝酿婚事时,我问她结婚那天希望我送她什么,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:“戒指。精致的小戒指。”我搂紧她,右手插进她的长发之中摩挲,柔情万种地说:“行!”
但我未能循诺。就在我们即将走入婚姻殿堂时,父亲得了肺癌。我不但用光了积蓄,还欠了大笔的债。父亲死后的第十个星期天晚上,妻子把铺盖抱到我房里。她拉着我,一起张贴喜字,一个贴在床头,一个贴在客厅,那时正是金黄色的季节——秋天。贴完了,妻子说:“谈了四年恋爱,我们今天收割爱情吧,你做我的新郎,我做你的新娘,建普通家庭,做平凡夫妻。”没有请客,没有仪式,妻子就要这样跨越从女孩转变为女人的里程碑,而她连梦寐以求的一枚戒指,也无法从她爱的男人手里获得。一种怜爱油然而生,我搂着她,细细地摩娑她白嫩如葱的手指,说:“我保证这一辈子好好待你,加倍补偿欠你的情。”妻的头深深地埋进我的怀里:“我心里的幸福快要流出来了。”我摸到了她眼角幸福的泪花。
戒指,成了我的一桩心事,成了我的一个夙愿,一直无法了却。因为我们是低收入者,芜杂的生活使我们根本没有余钱来购买这样的奢侈品。开始几年是为双方家庭尽力,接下来孩子出世,然后是进修,如今又面临买房。我们把一分钱当作两分钱用,真正做到了厉行节约,勤俭持家。我是个熬夜的人,无论手头多累,妻子总要给我留一些烟钱,我偷偷地买低档烟抽,每月总能从烟钱中抠出一点钱来。
我渐渐地爱往市中心的那家商厦跑,并最终看上了一枚价值1080元的镶着蓝宝石的铂金戒指。攒够这笔钱的那天晚上,我像守财奴一样数了一遍又一遍,然后捏在手中,就像捏稳了一个梦想。
第二天是星期六一早,我对妻子说:“我们去逛街吧!”妻子说:“你去吧。我得洗衣服,觉得你今天怪怪的,往常让你逛街像上刀山下火海,今天倒非去不可似的。”
以前走在大街上,看见有些男男女女耳上、腕上、指上、颈上,炫耀似地缀满大件大件珠宝饰品,心里总是感慨万端,但今天的心境全然不同。
妻子很高兴,笑呵呵地说这说那。她扯扯我的衣袖:“哎,我们去当铺巷逛逛,看有没有合用的东西,正好打点批发回去。”我摇头,拉着她往市中心走。当把她带到首饰柜台前时,她不断扯我的衣角:“走吧,走吧,有什么好看的?”服务小姐走过来热情地为我们作介绍,我从容地让她取出那枚戒指,拿起妻的手,郑重地套在她手上,柔情地问:“你看合适不?”妻子有些感动也有些慌乱,她前后左右地看了看,碰了碰我的手。她不知道我身上揣着足够买回这件奢侈品的钞票,她怕我们光试不买会招致服务小姐的白眼。
戒指正合适,只是她的手指因为被洗衣粉、油污浸泡,已失去了当初的柔滑细腻,在铂金蓝宝石的色彩下,显得更粗糙。我说:“小姐,我要了。”妻子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:“糟了。”立即脱下戒指往服务小姐手中一塞,转身就往外跑。我莫名其妙也跟着跑了出去,妻子穿过了一条街,到了一条巷口,才停下。“什么事?”我气喘吁吁地追问。妻子看着我,不作声。
原来妻用了调虎离山之计。我拉着她:“走,我们去买回来。”妻子挣脱我,真诚地说:“用不着,真的用不着。那时想要戒指,不是为了摆阔,我是想用戒指套住你的心。这么多年,没有戒指,我们也还是这么真诚地走过来了。既然戒指跟感情没有关系,我们又何必刻意地去追求这种形式呢!”
熙熙攘攘的大街,川流不息的人群,喧嚣嘈杂的市声。我想落泪。在这个爱情被叫卖、被速配、被直销的年代,我为我们拥有铂金一样闪光的平民爱情而感动。